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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集  谁主沉浮

 

电影《毛泽东在1925》,说的是那年春夏,主人公在韶山发动农民运动的故事。(毛泽东是踩着国共合作的大革命洪流回到家乡的。他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,在革命阵营,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官了。韶山一带顿时掀起了红红火火的局面。(毛泽东创办农民夜校,组织农民协会,还秘密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韶山支部,建立了国民党的区党部。他发动农民同地主民团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,使大革命的时代洪流奔涌在了偏远的乡村。毛泽东在韶山的举动,惊动了省城。(反对国民革命、一心要抓共产党的)湖南省省长赵恒惕,密派快兵赶赴韶山捉拿毛泽东。幸亏有好心人通了消息,于是,在1925年8月28日那天,毛泽东趁着月色,扮作乡下郎中,被人用轿子抬出了韶山。(然而,电影的结尾却是让毛泽东乘坐小船,离开了韶山。韶山本不通船,创作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处理呢?这样的结尾也许正是要突出毛泽东的诗情。)

独立寒秋,湘江北去,橘子洲头。

看万山红遍,层林尽染;漫江碧透,百舸争流。

鹰击长空,鱼翔浅底,万类霜天竞自由。

怅寥廓,问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。

携来百侣曾游,

忆往昔峥嵘岁月稠。

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;书生意气,挥斥方遒。

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,粪土当年万户侯。

曾记否,到中流击水,浪遏飞舟。

(离开韶山的毛泽东来到了赵恒惕的眼皮底下──长沙。 这首《沁园春·长沙》,就是在长沙旧地重游时写下的。

风物依旧的长沙,五载读书生活时的景致历历在目,可世势全然大变。过去的狂放和岁月的流逝,眼前的峥嵘和社会的生机,还有未来中国的寥廓和希望,都一股脑儿地涌上诗人的心头。

上阕写充满朝气的万物对象,一个“看”字,写尽明丽高远的秋天景色。枫林如火,深寓着他火热的革命家情怀;万类霜天,寄托着对自由解放的向往和追求。下阕写充满朝气的人格主体,一个“怅”字,道出了无尽的苍凉和想象。青春岁月,摆脱不了的回肠荡气;指点江山,从昨天延伸到今天的英雄本色。这时的中国,恰如“百舸争流”的竞技场,国民革命席卷南方,北方军阀的统治摇摇欲坠。面对奔腾不息的江水和争相前行的大小船只,诗人感到是那样的亲切,又平添出异样的严峻。

是呵,就像辽阔的天空和水面,任人角逐,但究竟鹿死谁手,尚未可知。

诗人的耳边,或许回荡着他五年前在《湘江评论》上敲响的黄钟大吕:“天下者我们的天下,国家者我们的国家,社会者我们的社会。我们不说,谁说?我们不干,谁干?”

[谁主沉浮,鲜明凸显着此时尚不满32岁的毛泽东所表现出的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政治责任感。这种使命情怀,是传统文化留给我们的为数不多的珍贵遗产,一直以来,它为中华文明的经久不衰提供着勃勃生机。

我们的同胞,平日温文尔雅,宽厚待人,但在遭到深重压迫后,却往往表现出令压迫者颤抖、使跋扈者胆寒的强大反抗力,究其原因,也正在于中华民族始终内蕴着那种宝贵且韧性的“使命情怀”。

然而,令人扼腕叹息的是,近些年来,此种使命情怀,以及因此而来的那种珍贵激情,正在受到日甚一日地蹂躏!

一方面,当代社会无时不在地用它的现实教育着人们:只有挣大钱才是最实在的;另方面,政府也似乎有意无意地昭示着它的愿望:它好像不再刻意激发、甚至有意疏远人们的使命情怀了。其结果,四个大字喷薄而出:莫谈政治!

由此我便理解了:那种一度高扬的纯正激情,那种指点江山、激扬文字、粪土王侯的使命情怀,为什么在当代几乎已消失得无影无踪……

刘可非感记。]

毛泽东后来解释说,怅寥廓,问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,说的是北伐以前中国的命运究竟由哪一个阶级作主。)

毛泽东在这首《沁园春·长沙》中,似乎为过去的书生意气,画上了一个句号。他告别了纯粹抒写个人情感的写作时代。从此,具体沉实的历史使命感构成了他的诗歌旋律。

写完《沁园春·长沙》,毛泽东来到了当时国民革命的大本营广州,成为了引人注目的政治家。

(在广州,毛泽东和五四时期开一代诗风、高唱“要把月来吞了”的浪漫诗人郭沫若相遇了。他们的见面却不是因为诗缘的遇合,而是革命的牵连。郭沫若不久便投笔从戎,做了国民革命军北伐军总政治部的副主任,还披挂着将军的军衔。可以想见,当时他们肯定不会谈文学。革命,无疑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。)

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,农民运动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。毛泽东受命担任中共中央农民委员会书记。

1927年1月,为了回答农民运动到底是“糟得很”还是“好得很”的争论,毛泽东回到湖南进行了深入的调查。

(他在《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》中深情地赞美说,“农村中的大革命,其势如暴风骤雨,迅猛异常,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。他们将冲决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,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”。)[好一段经典颂歌,而今读来依然令人荡气回肠。刘可非感记。]

当时的中央领导成员瞿秋白看了这个报告,非常兴奋,为这个报告写了一篇序言,称赞毛泽东是“农民运动的王”。

这时候,在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洪流溅起的浪花里,一股腥风血雨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。(掌握枪杆子的)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,在上海向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。毛泽东的家乡,(近在咫尺的)长沙,许克祥(指挥部队步蒋介石后尘)发动了“马日事变”。

(形势骤变的革命,波谲云诡的政治,对丹心救国的革命者来说,一场劫难就要来临。这就是1927年的春天,一个让毛泽东感受不到明媚和灿烂的春天,一个让毛泽东感受着阴沉和压抑的春天。他陷入沉思,禁不住像历代迁客骚人那样,缓缓登上了长江边上蛇山丛中的黄鹤楼。

数不清的文人墨客,慕名登临,赋诗吟唱。唐代的崔颢、李白、白居易来了,宋代的苏轼、陆游也来了。崔颢在这里写下了千古名句,“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”。天才诗仙李白到此,看到这首题诗,摇头感叹,“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”。

毛泽东也来了,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来了。

黄鹤楼头,鹤去人空。黄鹤楼下,江山依旧。江山依旧,却已时过境迁;江山依旧,却是山雨欲来。国民革命的成败命运,已经走到了一个历史的关口。一种回天无力的苍凉、痛楚和悲怆,在毛泽东胸中浸漫着。本势春色开朗的荆湖形胜,也变得凝滞、枯涩起来。于是,人们又听见了诗人的吟哦与呼喊。)

茫茫九派流中国,沉沉一线穿南北。

烟雨莽苍苍,龟蛇锁大江。

黄鹤知何去?剩有游人处。

把酒酹滔滔,心潮逐浪高。

这首《菩萨蛮·黄鹤楼》,大概是毛泽东的政治诗中,写得最压抑和凝重的一首。几乎不用多解,只要按字面体会,“茫茫”、“沉沉”、“苍苍”几个叠词,再加一“莽”一“锁”两个字,就不难体会到诗人当时心境是何等的沉重!大革命失败前夕的险恶危机、纷纭杂沓的历史事件、瞬息万变的革命形势,似乎都没有写进诗里,但作者的心情已经把它们包裹其中。

是呵,站在黄鹤楼上极目所见,“九派引沧流”的浩荡长江横亘(gen4)东西,一线如悬丝的京广铁路纵贯南北,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地理坐标,黄鹤楼正处在它的交叉点上。南北与东西,革命与反动,胜利与失败,历史和未来,似乎都在这里交汇了。“心潮逐浪高”的毛泽东,思考着革命的命运;“剩有游人处”的黄鹤楼,见证了这一历史关头。

[任谁都有沉闷压抑的时候。好个毛泽东,令其沉闷压抑者,非其个人仕途、一己之蝇头小利,而是民族兴衰、革命之未果前途。好个毛泽东,面对沉闷压抑,他不是消沉沦落,不是彷徨无主,而是“把酒酹滔滔,心潮逐浪高”。这种革命者的乐观主义情怀和俞挫愈奋的韧性战斗精神,一直充斥在毛诗之众。刘可非感记。]

毛泽东后来在注释这首词的时候,毫不掩饰地说:“1927年,大革命失败的前夕,心情苍凉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是那年的春季。”

(阴沉沉的春天,终于引出一个火暴暴的夏天。毛泽东为《菩萨蛮·黄鹤楼》作的注释中还有这样一句话:“夏季,八月七日,党的紧急会议决定武装反击,从此找到了出路。”出路何在?“枪杆子里面出政权”。正是在八七会议上,毛泽东一语惊天下。)

八七会议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。但他谢绝了去上海党中央机关工作的安排。他说,我不愿去住高楼大厦,我愿意去开展农村革命斗争。

(这条出路,走得很突然,走得更艰难。它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信念,重铸了许多人的人生和道路。比如毛泽东,握惯笔杆子的手,就抓起了枪。但拿着枪的手再来写诗,就不再是雕琢出来的平仄,而是用枪声来押韵了。这种诗韵,毛泽东刚一踏上这条路,就敲响了它的第一个音符。)

(那是)1927年9月,这个穿布衫、留长发,身子显得特别颀长的书生,发动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,指挥三路人马去攻打省城长沙。按照毛泽东的要求,起义人员仿制苏联红军军旗式样,设计制作了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面军旗。(红底象征革命,其中央的五角星代表中国共产党,镰刀斧头代表工农群众,说明中国工农革命军不同于国民革命军,它是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的工农革命武装力量。眼见自己策划的这一从未有过的壮景,怎能不激起毛泽东的诗情呢?)

军叫工农革命,旗号镰刀斧头。

匡庐一带不停留,

要向潇湘直进。

地主重重压迫,农民个个同仇。

秋收时节暮云愁,

霹雳一声暴动。

这期间,毛泽东很忙,却无比地兴奋。(搞这样一个大举动,心情之急迫乃至不得不以诗抒怀,是可想而知的。革命毕竟像霹雳那样惊世骇俗,那样暴烈,那样具有震撼力,也那样充满特殊的诗意。

全词文气,写的集中紧凑,给人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感觉,对读书出身第一次领兵打仗的毛泽东来说也很自然。他毕竟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军人,甚至还不习惯穿军装。在当事人的回忆中,他始终穿着那身人们习惯了的布衫。)

然而,暴动像霹雳一样出现,也像霹雳一样从空中划过去了。(几天时间,攻打长沙的三路人马相继受挫。下一步该何去何从,大家争论不休。在湖南浏阳文家市的这所里仁学校,)毛泽东做出了一个影响中国革命道路的非凡决策。他说服大家,放弃进攻长沙的计划,退向湘赣山区,先做个“山大王”。

(他说,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。我们好比一颗小石子,蒋介石好比一口大水缸,总有一天,我们这颗小石子会打烂蒋介石那口大水缸。)

接下来,三十四岁的毛泽东,率领一千多人马向山区转移。谁都不会料到,这一去,便成就了一位天才的军事家;这一去,也成就了一位卓越的马背诗人。

[我不敢断言,枪杆子里面出政权,预见到燎原的星星之火,开辟出农村包围城市,对于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意义。但我敢断言,没有这一切,就没有成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。那么多的英雄豪杰,却只有毛泽东探寻出这样一条后来看似顺理成章的道路。你说,毛泽东会伟大到怎样的程度!刘可非感记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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