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大战役为主所组成的战略大决战胜利
结束后,中国的政治形势已经十分明朗:中国人民革命战争在全
国范围内的胜利已经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了,国民党政府正像一艘
破船那样将从历史上沉没。
面对这种急转直下的不利局势,两年多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
、悍然发动全面内战、把和平之门关死的国民党政府,忽然通过
种种渠道,放出要进行“和平谈判”的空气来。
蒋介石在军事上惨遭失败、政治上众叛亲离、经济上迅速崩
溃的情况下,美国政府又拒绝了他所提出的增加美援和公开发表
支持国民党政府声明的要求,因此,不得不在一九四八年十二月
中旬表示要以“主动下野”的办法来促成同中共的“和谈”。一
九四九年元旦,蒋介石发表要求同中共和谈的《新年文告》,提
出要以保存所谓“宪法”、“法统”及“国军”等作为谈判的前
提。这就很清楚:他的目的不过是想保存国民党政府的地位,争
取喘息时间,以便重新集结力量,卷土重来。
一向同蒋介石存在尖锐矛盾的桂系首领李宗仁、白崇禧趁机
以和谈为名,要逼蒋下野以取而代之。他们这样做,是有一定的
国际背景的。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曾向美国国务院提出建议:
劝告“不孚众望”的“蒋委员长退休”,而让“较有前途的政治
领袖李宗仁”,组成一个“没有共产党参加的共和政府”。一九
四八年十一月中旬,李宗仁曾向司徒雷登表示:如果蒋介石“在
目前军事上尚未完全失败前离职”,而新的领导能够得到美国政
府“毫不含糊的支持”,那么,“它就能取得中国西南地区的有
力支持,以便把共产党的部队阻遏在长江以北地区”。十二月下
旬,华中“剿总”总司令白崇禧两次致电蒋介石,要求蒋“乘京
沪平津尚在吾人掌握之中迅作对内对外的和谈部署”,加紧施加
压力,逼蒋下台。
这场越来越热闹的“和平”活动,使国内一部分人产生了不
切实际的幻想。有一些中等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分子,害
怕革命的进一步发展会损害他们的利益,希望革命就此止步,或
者带上温和的色彩。有的资产阶级右翼分子要共产党把人民革命
战争“立即停下来”,反对“除恶务尽”。在国际上,也出现各
种各样的议论,似乎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应该适可而止。
是将革命进行到底,还是使革命半途而废?这是关系到中国
人民命运和前途的一个必须明确回答的重大原则问题。
毛泽东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,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,表现出
高度的政治敏感性、政治辨别力和政治坚定性,及时地抓住关键
性的问题,旗帜鲜明地提出自己的主张。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
:他的主张是正确的,富有远见的。他在党内能得到人们如此普
遍的高度信任,这是一个重要原因。
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三十日,他用两天时间为新华社写成了一
篇题为《将革命进行到底》的新年献词,毫不含糊地指出:
必须“用革命的方法,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
力,不动摇地坚持打倒帝国主义,打倒封建主义,打倒官僚资本
主义,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,在全国范围内建立
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。这
样,就可以使中华民族来一个大翻身,由半殖民地变为真正的独
立国,使中国人民来一个大解放,将自己头上的封建的压迫和官
僚资本(即中国的垄断资本)的压迫一起掀掉,并由此造成统一
的民主的和平局面,造成由农业国变为工业国的先决条件,造成
由人剥削人的社会向着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可能性。如果要使革
命半途而废,那就是违背人民的意志,接受外国侵略者和中国反
动派的意志,使国民党赢得养好创伤的机会,然后在一个早上猛
扑过来,将革命扼死,使全国回到黑暗世界。”
他用了一个著名的譬喻来说明这个问题:“这里用得着古代
希腊的一段寓言:‘一个农夫在冬天看见一条蛇冻僵着。他很可
怜它,便拿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。那蛇受了暖气就苏醒了,等到
回复了它的天性,便把它的恩人咬了一口,使他受了致命的伤。
农夫临死的时候说:我怜惜恶人,应该受这个恶报!'外国和中
国的毒蛇们希望中国人民还像这个农夫一样地死去,希望中国共
产党,中国的一切革命民主派,都像这个农夫一样地怀有对于毒
蛇的好心肠。但是中国人民、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真正的革命民主
派,却听见了并且记住了这个劳动者的遗嘱。况且盘踞在大部分
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,黑蛇和白蛇,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
女的蛇,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,但是还没有冻僵呢!
”[1]
一九四九年一月六日至八日,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会议。没
有参加九月政治局会议的林伯渠、罗荣桓、陈毅、刘伯承、高岗
等这次也来了。毛泽东在第一天的会上讲了话,他先对形势进行
分析,指出:军事方面的形势,比九月会议时不同了。那时说五
年左右根本上打倒国民党,但慢一点对外公布。九、十、十一、
十二,几个月情况变了。阶级力量对比也发生了变化。现在看得
很清楚:解放了的城市中,人不走,学生教师不走,资本家不走
,职员不走,大群大群地脱离国民党,站到我们方面来。自由资
产阶级向我们找出路。民主党派、人民团体的代表人物到解放区
来。整个国民党的军事、政治、经济战线都在崩溃和混乱中。“
今年和明年是我们在全国范围内胜利的两年。我们必须将革命进
行到底。”今天以前还不能下这个决心。美国是不是不出兵?不
要去肯定它。准备它和我们打,以免在事情发生时处于手足无措
的境地。我们愈坚决,美国军事干涉的可能性愈少。最近三个月
,美国的政策是摇摆不定。几年来证明一点:美国人并不可怕。
我们不乱搞,对侨民不损害他。党内有进步,大多数干部在过去
几年、特别是去年,学会了政策和策略,一九四九年还要普遍地
进行政策教育。接着,他提出了十六项任务,包括要开中共七届
二中全会;准备召开政治协商会议,成立中央政府,“原则是没
有反动分子参加的,可能有右翼分子”。[2]一月八日,他在会上
作结论时说:“如果完成了全国革命的任务,这是铲地基,花了
三十年。但是起房子,这个任务要几十年工夫。”他说:打完一
仗之后,要立即提出新任务,这样他就不骄傲了,否则就会停止
前进。[3]会议讨论并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《目前形势和党在一九
四九年的任务》的党内指示,表明要将革命进行到底。
一月十四日,毛泽东以中共中央主席的名义发表关于时局的
声明,提出和平谈判的八项条件。声明说:“虽然中国人民解放
军具有充足的力量和充足的理由,确有把握,在不要很久的时间
之内,全部地消灭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残余军事力量;但是,为了
迅速结束战争,实现真正的和平,减少人民的痛苦,中国共产党
愿意和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他任何国民党地方政府和军事集
团,在下列条件的基础之上进行和平谈判。这些条件是:(一)
惩办战争罪犯;(二)废除伪宪法;(三)废除伪法院;(四)
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;(五)没收官僚资本;(六)
改革土地制度;(七)废除卖国条约;(八)召开没有反动分子
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,成立民主联合政府,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
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。中国共产党认为,上述各项
条件反映了全国人民的公意,只有在上述各项条件之下所建立的
和平,才是真正的民主的和平。”[4]
三十一日午后,毛泽东在他的门口迎接了斯大林派来的代表
米高扬和两个随行人员。一见面,米高扬表示:“我们是受斯大
林同志委托,来听取毛泽东同志意见的,回去向斯大林同志汇报
。我们只是带着两个耳朵来听的,不参加讨论决定性的意见,希
望大家谅解。”[5]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以中共主要领导人的身分同
苏共代表面谈,意义自然十分重大。二月一日到三日,毛泽东同
米高扬正式会谈,周恩来、任弼时也参加了。毛泽东围绕着夺取
全国胜利和建立新中国的问题,系统地谈了中国共产党的意见。
关于建立新政权的问题:毛泽东说,这个新政权的性质简括
地讲,就是在工农联盟基础上的人民民主专政,它的实质就是无
产阶级专政。不过对我们这个国家来说,称人民民主专政更合适
,更为合情合理。它是由各党各派、社会知名人士参加的民主联
合政府,但名义上不这样叫。现在中国除共产党外,还有好几个
民主党派,与我们已合作多年了,但国家政权的领导权是掌握在
中国共产党的手里,这是确定不移的,丝毫不能动摇的。就是说
,新政权建立后,中国共产党是核心,同时要不断加强和扩展统
一战线工作。
关于胜利后恢复生产和经济建设问题:毛泽东说,中国连年
战争,经济遭到破坏,人民生活痛苦。战争一旦结束,我们不但
要恢复生产,而且要建设崭新的、现代化的、强大的国民经济。
为此,必须要有正确的政策。中国五亿多人口,对他们的发动、
组织、安排谈何容易。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任务是解决人民
的衣食住问题和安排生产建设问题。国家建设这个课题对我们来
说是生疏的,但是可以学会的。苏联走过的道路可资借鉴。中国
经济建设工作的发展可能会快些。
关于军队问题,毛泽东说,目前我们的军事力量发展得很快
,解放区的青年们踊跃参军外,我军还大批大批地收容和改造俘
虏人员,缴获的武器、物资也不少。现在战争的人力、物力补充
主要来源靠前线。解放军本身也需要逐步现代化。将来中国无需
维持过于庞大的兵力,而应实行寓兵于民的方针。
关于中国的对外政策问题,毛泽东说,我们这个国家,如果
形象地把它比作一个家庭来讲,它的屋内太脏了,柴草、垃圾、
尘土、跳蚤、臭虫、虱子什么都有。解放后,我们必须好好加以
整顿。等屋内打扫清洁,干净了,有了秩序,陈设好了,再请客
人进来。我们的真正朋友可以早点进屋子来,也可以帮助我们做
点清理工作,但别的客人得等一等,暂时还不能让他们进门。
关于解放战争的发展,毛泽东说,中国还有一半的领土尚未
解放。大陆上的事情比较好办,把军队开去就行了,海岛上的事
情就比较复杂,需要采取另一种较灵活的方式去解决,或者采用
和平过渡的方式,这就要花较多的时间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急于
解决香港、澳门的问题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。相反,恐怕利用这
两地的原来地位,特别是香港,对我们发展海外关系、进出口贸
易更为有利些。总之,要看形势的发展再作最后决定。
比较麻烦的有两处:台湾和西藏。其实,西藏问题也并不难
解决,只是不能太快,不能过于鲁莽。台湾是中国的领土,这是
无可争辩的。现在估计国民党的残余力量大概全要撤到那里去,
以后同我们隔海相望,不相往来。那里还有一个美国问题,台湾
实际上就在美帝国主义的保护下。台湾问题比西藏问题更复杂,
解决它更需要时间。
在我们的解放战争进程中,还没有遇到帝国主义的严重阻拦
。在长江以南会遇到什么情况,还不知道。到现在为止的经验是
:美军并不想直接卷入中国内战,只是间接干预。其他帝国主义
国家目前是泥菩萨过河——自身难保,实际上也没有能力出来冒
险。这个形势,在往昔的中国是难以得到的。
我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把解放战争进行到底。
关于民族问题,毛泽东说,中国是多民族的国家,有几十个
民族,汉族人数最多,其他如蒙、回、藏、维吾尔等民族大多居
住在边远地区。中国人并非只指汉族,居住在我国版图内的所有
民族都是中国人。我们提倡各民族互相团结、互相友爱、互相合
作,共同建国。民族间出现某些磨擦或纠纷,甚至是矛盾或冲突
是难免的。但是今天可以比较容易解决。目前主要的是防止和反
对大汉族主义,同时也要反对地方民族主义,这两者是妨碍和破
坏民族团结、共同发展的祸根子。我军向前发展,很快就要进入
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了。因此,关于民族问题将会在最近制定出
一套相应的方针、政策。
此外,毛泽东还介绍了中国共产党党内的状况,谈到对犯错
误的干部的政策,以及党在各个历史发展阶段执行的独立自主、
自力更生的方针等。二月四日和五日,任弼时和周恩来还分别同
米高扬谈了一些问题。
二月六日中午,毛泽东到米高扬的住处,为他送行。第二天
,米高扬便乘机回国了。米高扬对担任翻译的师哲说:“毛主席
有远大的眼光,高明的策略,是很了不起的领袖人物。”[6]
送走了米高扬后,毛泽东继续为召开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作紧
张的准备。当时,北平刚刚解放,根据各方面的条件,决定全会
仍在西柏坡村举行。
七届二中全会从三月五日开到十三日。出席会议的有中央委
员三十四人,候补中央委员十九人,列席的重要工作人员有十一
人,因为交通条件等原因缺席的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共二十
人。这是一次制定夺取全国胜利和胜利后的各项方针政策的极其
重要的决策性会议。毛泽东在会上作了报告和总结。
毛泽东说,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战役以后,国民党军队的主
力已被消灭。今后是要解决分布在从新疆到台湾的国民党剩下的
一百多万作战部队。他指出:“在南方各地,人民解放军将是先
占城市,后占乡村。”人民解放军不仅永远是一个战斗队,又是
一个工作队。我们必须准备把二百一十万野战军全部地化为工作
队,以便开展新解放的广大地区的工作。
毛泽东提出了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移到城市的问题。他说,
从一九二七年到现在,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在乡村,在乡村聚集力
量,用乡村包围城市,然后取得城市。采取这样一种工作方式的
时期已经完结。“从现在起,开始了由城市到乡村并由城市领导
乡村的时期”。当然,城乡必须兼顾,决不可以丢掉乡村,仅顾
城市。但是党和军队的工作重心必须放在城市,必须用极大的努
力去学会管理城市和建设城市。在城市斗争中,必须全心全意地
依靠工人阶级、团结其他劳动群众,争取知识分子,争取尽可能
多的能够同共产党合作的民族资产阶级分子及其代表人物,以便
向帝国主义者、国民党、官僚资产阶级作坚决的斗争。城市中的
其他工作,都必须围绕着生产建设这个中心工作并为这个中心工
作服务。
对中国的经济状况,毛泽东分析道:中国已经有大约百分之
十左右的现代性的工业经济,这是进步的;还有大约百分之九十
左右的分散的个体的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,这是落后的。在现
代性的工业经济中,最大的和最重要的资本是集中在帝国主义者
及中国的官僚资产阶级手里。没收这些资本归无产阶级领导的人
民共和国所有,就使人民共和国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,使国营
经济成为整个国民经济的领导成分。这一部分经济,是社会主义
性质的经济。占第二位的是私人资本主义工业,它是一个不可忽
视的力量。为了整个国民经济的利益,为了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
现在和将来的利益,对于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决不可限制得太死,
必须容许它们在人民共和国的经济政策和经济计划的轨道内有存
在和发展的余地。在中国革命取得全国胜利,并且解决了土地问
题以后,实行“对内的节制资本和对外的统制贸易”,是我国在
经济斗争中的两个基本政策。
关于对外政策,毛泽东指出:我们不承认国民党时代的任何
外国外交机关和外交人员的合法地位,不承认国民党时代的一切
卖国条约的继续存在,取消一切帝国主义在中国开办的宣传机关
,立即统制对外贸易,改革海关制度。“在做了这些以后,中国
人民就在帝国主义面前站立起来了。”全国胜利以后,我们愿意
按照平等原则同一切国家建立外交关系,但是从来敌视中国人民
的帝国主义,只要它们一天不改变敌视的态度,我们就一天不给
它们在中国以合法的地位。对于普通外侨,则保护其合法的利益
,不加侵犯。至于同外国人做生意,那是没有问题的,有生意就
得做,我们必须尽可能地首先同社会主义国家和人民民主国家做
生意,同时也要同资本主义国家做生意。
毛泽东响亮地提出:“召集政治协商会议和成立民主联合政
府的一切条件,均已成熟。现在一切民主党派、人民团体和无党
派民主人士都站在我们方面。”“我们希望四月或五月占领南京
,然后在北平召集政治协商会议,成立联合政府,并定都北平。
”我们要建立一个“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
主专政”的国家。
报告的最后部分,毛泽东在热情洋溢地指出中国革命胜利的
巨大意义后,提醒全党要防止因胜利而骄傲、以功臣自居、停顿
起来不求进步、贪图享乐不愿再过艰苦生活等情绪的滋长,要警
惕别人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。他说了一句名言:“夺取全国
胜利,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。”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,
工作更伟大、更艰苦。他告诫全党:“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
谦虚、谨慎、不骄、不躁的作风,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
奋斗的作风”。“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,我们还将善于
建设一个新世界。”[7]三月十三日,毛泽东在七届二中全会上作
总结时,又强调地指出:我们党的理论水平低,所以要普遍地宣
传马克思主义。他说:对毛泽东思想的提法应该是:“马克思主
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的统一。”并批评王明所说
“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应用和发展”,“
这种提法不妥当”。他说:马恩列斯是先生,我们是学生。现在
编了十二本干部必读的书,如果在三年之内,有三万人读完这十
二本书,有三千人读通这十二本书,那就很好。他在结论中还谈
了党委会的工作方法问题。[8]
毛泽东的这些重要论述,不仅对迎接全国革命的胜利,而且
对新中国的建设,起着巨大的指导作用。
从毛泽东发表《将革命进行到底》到中共七届二中全会闭幕
的两个半月中,四分五裂的国民党政府对“全面和平”喊得越来
越热闹了。
在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兵临长江、南京城内已微闻炮声的情
势下,众叛亲离的蒋介石被迫“引退”,于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
一日离开南京,由李宗仁出来代行“总统”职务。但蒋介石实际
上仍掌握着对国民党政府残存的大权,并在筹谋放弃大陆经营台
湾的计划。李宗仁在蒋介石“引退”的第二天,发表声明,表示
“中共方面所提八条件,政府即愿开始商谈。”看起来,李宗仁
政府似乎愿意以中国共产党所提八项条件为基础开始和谈。其实
,他只是想通过和谈,同中共实行“划疆而治”以保住国民党统
治的“半壁江山”。
毛泽东对这一切自然看得很清楚,但他为了减少战争对人民
的损害,早日实现和平,还是复电李宗仁表示愿意同南京政府进
行和平谈判,并托人转告李宗仁、白崇禧:“不要相信蒋介石的
一套,桂系应准备实行和蒋系决裂,和我们配合解决蒋系,才能
站在人民方面。”
二月二十二日,毛泽东、周恩来在石家庄西柏坡接见了以“
上海和平代表团”名义赶来的颜惠庆、章士钊、邵力子、江庸四
人,就国共和平谈判及南北通航、通邮等问题,广泛交换了意见
。经过两天会谈,双方确认:“谈判以中共与南京政府各派出同
数代表为之。地点在石家庄或北平。”“谈判以中共十四日声明
及所提八条为基础,一致成立协议立即开始执行。”
就在这一天,李宗仁正在广州劝说迁往那里的国民党政府行
政院和立法院迁回南京,遭到“行政院长”孙科的坚拒。一听到
新华社广播愿同他进行和谈的消息后,立刻在二月二十五日从广
州飞回南京,召开会议商讨对策,决定了他们的“对共和谈三项
原则”:(一)和谈双方必须建筑在平等的基础上。共方不能以
战胜者自居而迫我接受屈辱条件;(二)有鉴于铁幕内各国之惨
痛遭遇,政府断不应接受由中共作为执政党之联合政府。政府为
此应向共方提议划疆而治;
(三)中共所提八条要求,政府决不能全面接受,只能在两
个政府共存的原则下,以其为谈判基础。
这个“三原则”实质上仍是蒋介石的那一套。李宗仁自己心
里也很明白。他后来说:“当然我也完全知道,除非我们能守住
长江,使共方在谈判之外,别无选择的情况下,他们是不会根据
此三项原则来和我们谈判的。至于长江是否能守住,那当然又是
另一问题。”
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其他领导人一开完七届二中全会,在三月
二十三日离开西柏坡,进驻北平。在进行出发的准备工作时,毛
泽东对周围的人说:同志们,我们就要进北平了。我们进北平,
可不是李自成进北平,他们进了北平就变了。我们共产党人进北
平,是要继续革命,建设社会主义,直到实现共产主义。出发前
,毛泽东只睡了四五个小时。他兴奋地对周恩来说:“今天是进
京的日子,不睡觉也高兴啊。今天是进京‘赶考'嘛。进京‘赶
考'去,精神不好怎么行呀?”周恩来笑着说:“我们应当都能
考试及格,不要退回来。”毛泽东说:“退回去就失败了。我们
决不当李自成,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。”[9]
他们共坐了十一辆小汽车和十辆大卡车,毛泽东坐的是第二
辆中吉普。车队下了山区,就进入华北大平原。行车途中,毛泽
东很高兴,在车上不断同警卫人员说笑。他说:“今天又是三月
份,为什么老在三月份咱们有行动呢。你们记得这几次行动的时
间吗?你们说说。”警卫排长阎长林说:“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八
号撤离延安啊。”“去年三月份呢?”“去年三月二十二日,由
陕北米脂县的杨家沟出发,向华北前进啊!”毛泽东接着说:“
今天是三月二十三号,与去年三月二十二号只差一天,我们又向
北平前进了。三年三次大行动都是在三月份。明年三月份应该解
放全国了。等全中国解放了,我们再也不搬家了。”他又问:“
进北平是要进的,但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快。你们想到了吗?”阎
长林说:“我们也没有想到撤离延安两年就进北平了。”毛泽东
沉默了一会,说道:“咱们没有想到,蒋介石更没想到。他天天
想消灭我们,反而被我们消灭了。”“人心向背,这就决定了我
们必定胜利,蒋介石必定失败。”[10]那天本来是准备赶到保定
的,因为路不好走,天黑以前就在唐县附近的淑闾村住下了。毛
泽东住在村民李大明家里。他的卫士回忆:“这一夜毛主席没有
休息,前半夜同村干部座谈;后半夜坐在小凳子上,趴在用木板
支的床上写材料。”[11]第二天上午车队继续出发,中午到保定
休息吃午饭,傍晚抵达涿县,住在第四野战军四十二军军部大院
里。三月二十五日清晨,他们从涿县改乘火车到达北平清华园火
车站,随后坐车到颐和园休息。下午,毛泽东积中共中央其他领
导人到西苑机场,同各界代表一千多人,还有沈钧儒、郭沫若、
李济深、黄炎培、马叙伦、傅作义等见面,并且举行了盛大的阅
兵式。当夜,中共中央和解放军总部机关在香山住下,毛泽东住
在香山的双清别墅。他在这里住了半年,到九月二十一日才移居
北平城内中南海的菊香书屋。
毛泽东到北平后处理的第一件事,就是同国民党政府的和平
谈判。三月二十六日,即他们到达北平的第二天,中共中央通知
南京政府:和平谈判开始时间为四月一日;谈判地点为北平;中
共方面的首席代表为周恩来;以一月十四日毛泽东主席对时局的
声明及其所提八项条件为双方谈判的基础。
三十一日,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其他领导人在香山接见并宴请
第四野战军师以上干部。毛泽东充满自豪地对他们说:在两年半
的解放战争过程中,我们消灭了国民党反动派的主要军事力量和
一切精锐师团。国民党反动统治机构即将土崩瓦解,归于消灭了
。我们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就要下江南了,声势大得很,气魄大得
很,同志们,下江南去!我们一定要赢得全国的胜利!
四月一日,南京政府和平谈判代表团到达北平,首席代表是
张治中。从二日到十二日,先由双方代表个别交换意见、磋商,
酝酿协定的方案。
四月八日,为了推动谈判顺利进行,毛泽东和周恩来在香山
双清别墅接见张治中。他看了李宗仁的信后对张治中说:德邻先
生虽同意按八项条件作为基础进行谈判,看来对战犯的问题还是
不放心,你也感到有困难吧?好,为了减少你们代表团的困难,
可以不在和平条款中提出战犯的名字。又说,和谈方案先由中共
方面草拟,拿出方案后再正式谈判就容易了。将来签字,如果李
宗仁、何应钦、于右任、居正、童冠贤等都来参加就更好。对于
今后的建设问题,毛泽东说:“今后,我们大家来做的,大家合
作做的,当然最重要的是共同一致来结束战争,恢复和平,以利
在全国范围开展伟大的生产建设,使国家人民稳定地进入富强康
乐之境。”[12]毛泽东同张治中长谈了四个小时,还邀请他一起
吃午饭。张治中得知毛泽东、周恩来上一天一夜未睡,就告辞而
归。第二天,毛泽东又同南京代表团的邵力子、章士钊交谈。第
三天,同黄绍竑、刘斐谈。毛泽东在询问了黄、刘到北平的生活
情况之后,对刘斐说:“刘先生,你是湖南人吧?”刘斐说:“
我是醴陵人,与主席邻县,是老乡。”毛泽东很高兴地说:“啊
,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哩!”刘斐说:“蒋介石打不下去,
让李宗仁出来求和。人民需要休养生息,和平是大势所趋。”
毛泽东说:“人民的要求,我们最了解。我们共产党是主张
和平的,否则也不会请你们来。我们是不愿意打仗的,发动内战
的是以蒋介石为头子的国民党反动派嘛,只要李宗仁诚心和谈,
我们是欢迎的。”接着又说:“李宗仁现在是六亲无靠哩!”并
扳着指头对刘斐、黄绍竑说:“第一,蒋介石靠不住;第二,美
国帝国主义靠不住;第三,蒋介石那些被打得残破不全的军队靠
不住;第四,桂系军队虽然还没有残破,但那点子力量也靠不住
;第五,现在南京一些人士支持他是为了和谈,他不搞和谈,这
些人士也靠不住;第六,他不诚心和谈,共产党也靠不住,也要
跟他奉陪到底哩!”他踱了几步后说:“我看六亲中最靠得住的
还是共产党。只要你们真正和谈,我们共产党是说话算数的,是
守信用的。”毛泽东留下黄、刘二人一起吃饭。当谈到各人的爱
好时,刘斐趁机将他心里还有疑虑的一个问题试探地问毛泽东:
“您会打麻将吗?”毛泽东回答说:“晓得些,晓得些。”刘斐
接着问:“您爱打清一色呢,还是喜欢打平和?”刘斐回忆说:
“毛主席听了差点失笑喷饭,立即说:‘平和、平和,只要和了
就行了。'我也会心地笑了起来。”
为了促成和谈成功,毛泽东还作了许多相应的部署。从四月
二日至十一日,分别致电总前委邓小平、陈毅,第二野战军领导
人刘伯承、张际春、李达,第三野战军领导人粟裕、张震,告诉
他们:一、李宗仁、白崇禧要求我军勿攻安庆,驻安庆桂军可以
撤退等语。我们认为可不攻安庆,让安庆守军向武汉撤退;二、
依据谈判情况,决定我军推迟一星期渡江,即由十五日渡江推迟
到二十二日渡江;三、目前数日内(十一日至十六日)请令各部
不要发生任何战斗(尤其是芜湖、镇江对岸)。
四月十三日晚,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代表团同以张治中为首
的南京政府代表团,举行第一次正式谈判,讨论由中共代表团提
出的和平协议方案。张治中回忆道:“当时(南京政府)代表团
同人有这样的一个共同认识:对国民党方面,认为失败是肯定的
,我们既然注定失败,何必还一定拖累国家和人民。”[13]他们
在会后提出一个修正案,包括修改意见四十多条。中共方面经过
研究,接受了所提修改意见中的过半数,形成《国内和平协定》
(最后修正案)。十四日,毛泽东致电前线指挥员告诉他们:“
张治中等表示原则上接受我方草案,仅在个别问题上有意见。惟
南京李、何、白、顾等是否能拒绝美蒋干涉(此种干涉现已加紧
)愿意接受,则尚无把握。”[14]要他们做好多种准备。十五日
晚,谈判双方举行第二次会议。张治中回忆道:这次会议以后,
“代表团一致的意见,认为尽管条件过高些,如果能了然于‘败
战求和'、‘天下为公'的道理,不囿于一派一系的私利,以国
家元气、人民生命财产为重,那么就只有毅然接受”。因此,在
代表团内部“大家表示只有接受这个《国内和平协定》为是。”
[15]并决定派人带文件回南京去,劝国民党政府接受。十六日,
毛泽东又致电前线指挥员:“南京是否同意签字,将取决于美国
政府及蒋介石的态度。如果他们愿意,则可能于卯哿(四月二十
日)签字,否则谈判将破裂。”他历来主张遇事要作好应付各种
可能的准备,叮嘱前线指挥员:“你们的立脚点应放在谈判破裂
用战斗方法渡江上面,并保证于二十二日(卯养)一举渡江成功
。”[16]
四月二十日,南京政府复电,断然拒绝接受《国内和平协定
》(最后修正案)。
第二天,作为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毛泽东和中国
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联名,发出《向全国进军的命令》,命令
人民解放军:“奋勇前进,坚决、彻底、干净、全部地歼灭中国
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,解放全国人民,保卫中国领
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。”[17]
根据毛泽东和朱德发出的《向全国进军的命令》,由总前委
书记邓小平统一指挥的第二、第三野战军(原中原野战军和华东
野战军),在西起江西湖口、东至江苏江阴的千里战线上,乘风
破浪,分三路强渡长江。国民党长期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顷刻瓦
解。
四月二十三日,解放军占领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。那天下
午,“毛主席起床后,手里拿着《人民日报》号外,从屋里来到
了院落的凉亭里。他坐在藤椅上,看起报纸来。因为报纸上登的
是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的消息,所以他看报纸时心情是很高兴的
。看完报纸,也没有在院子里散步,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,他就
回到办公室里去了。在办公室里,又把报纸看了一遍,边看边在
报纸上画了一些杠杠和圈圈。”[18]看完报纸,他就给刘伯承、
邓小平写了贺电,又写了一首《七律·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》:
钟山风雨起苍黄,百万雄师过大江。
虎踞龙盘今胜昔,
天翻地覆慨而慷。
宜将剩勇追穷寇,
不可沽名学霸王。
天若有情天亦老,
人间正道是沧桑。
“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。”这两句诗清楚地表
达了毛泽东要把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。当人民解放军南渡长江时
,国民党的总兵力还有二百零四万人,控制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五
十八,城市的百分之六十三,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三。上海、
青岛等地还驻有美、英等国的军舰和海军陆战队。但国民党军队
的精锐主力已被歼灭,剩余的军队中只有白崇禧部和西北的马步
芳、马鸿逵部还有较强的战斗力,胡宗南部正由西北向西南撤退
。由于人心已去,士气涣散,已难以组织坚强有力的抵抗。国民
党军队和地方实力派中,不少人不愿再打内战,正在酝酿起义。
大进军的形势十分有利。
为了实现解放全中国的任务,毛泽东经过同中央军委其他领
导人和前线指挥员磋商决定,以第一野战军(包括解放太原后的
第十八、第十九两兵团)向西北进军;第二、第三野战军担负渡
江解放京、沪、杭、苏南、皖南、赣东、浙、闽全省;第四野战
军先以一个兵团牵制武汉白崇禧集团,保障第二、三野战军的渡
江,尔后在六、七两月执行江汉战役,并完成渡江准备工作,八
月渡江。
随着进军形势的胜利发展,特别是上海即将解放,五月二十
三日,毛泽东对进军部署作了新的调整。他在电报中指出:“二
野目前任务是准备协助三野对付可能的美国军事干涉,此项准备
是必需的,有此准备即可制止美国的干涉野心,使美国有所畏,
而不敢出兵干涉。但在上海、宁波、福建等处被我占领,并最好
由三野以一部兵力协助山东攻占青岛(假如上海占领后,青岛敌
军尚未撤退)以后,美国出兵干涉的可能性就很少了,那时二野
就可以西进了。”
根据正在变化的形势,他在这个电报中分别规定了各野战军
下一步的进军目标:第三野战军应当迅速准备提早入闽。第二野
战军应准备在两个月以后,“以主力或全军向西进军,经营川、
黔、康”。第四野战军现有两个军渡江,还有六个军约在六月上
、中旬渡江,“十一月或十二月可能占领两广。”并提出:在占
领广西之后,四野“应以一部经百色入云南”。第一野战军“年
底以前可能占领兰州、宁夏、青海,年底或年初准备分兵两路:
一路由彭德怀率领位于西北,并于明春开始经营新疆;一路由贺
龙率领经营川北,以便与二野协作解决贵州、四川、西康三省。
”[19]七月间,他又决定云南归第二野战军经营。
对解放台湾的问题,毛泽东也在考虑中。七月十日,他写信
给周恩来,根据朱德的建议,提出可考虑选派三四百人去苏联学
习空军。同时购买飞机一百架左右,连同现有的空军组成一个攻
击部队,掩护渡海,准备明年夏季夺取台湾。[20]
这样,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就制定出了一个“解放全国人民
,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与完整”的战略规划。为了实现上述
任务,毛泽东又提出一系列具体的作战指导方针。第一,“先占
城市,后占乡村”。这是因为,国民党的残余军事、政治、经济
力量,主要集中在江南和西北、西南的大中城市和主要交通线上
;现在人民解放军在兵力上已占绝对优势,只有把进攻的矛头集
中指向各大中城市,才能最快最有效地消灭敌人,加速胜利的到
来。第二,“实行大迂回,大包围”。在渡江后的大进军中,国
民党军队几乎是一触即退,尽力避免作战,准备在西南重新站住
脚跟,进行顽抗,并在不利时将大批军队撤往国外。如果他们这
个意图得逞,将给全国解放和新中国的建设带来不少麻烦。针对
这个情况,毛泽东作出大胆而果断的决定:“我对白崇禧及西南
各敌均取大迂回动作,插至敌后,先完成包围,然后再回打之方
针。”[21]并具体指出:“和白部作战方法”,无论在什么地方
,“均不要采取近距离包围迂回方法,而应采远距离包围迂回方
法,方能掌握主动,即完全不理白部的临时部署,而远远地超过
他,占领他的后方,迫其最后不得不和我作战。”[22]对原在西
北,这时正退据陕南汉中的胡宗南部,毛泽东提出:“为使伪府
放心迁往重庆,而不迁往台湾”,及使胡宗南部不致早日入川起
见,“你们暂时似不宜去占汉中”,以便稳住胡宗南。[23]他又
指示:“胡宗南部全军正向四川撤退,并有向昆明撤退消息,蒋
介石、何应钦及桂系正在做建都重庆、割据西南梦,而欲消灭胡
军及川、康诸敌,非从南面进军断其退路不可。”[24]这种大刀
阔斧的远后方、远距离的战略大迂回、大包围,和在陕南拖住胡
宗南部以利全歼的方针,具有远见卓识和宏大气魄,是毛泽东歼
灭战思想在战略进攻阶段的重要发展。
第三,利用矛盾,“各个歼灭敌人”。在西北,实行“钳马
打胡”和“钳胡打马”。国民党在西北的军事力量,有胡宗南集
团和青海、宁夏的马步芳、马鸿逵部。胡宗南集团是蒋介石的嫡
系部队,二马是地方军阀,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矛盾。五月二十
日,第一野战军解放西安。接着又控制了渭河南北地区。五月二
十六日,毛泽东致电第一野战军:“依你们现有兵力,可以打胡
,不能同时对马,而欲同时对马,必须等候十八、十九两兵团开
到或至少一个兵团开到,方有把握,否则无把握。因此,你们应
耐心等候三四个星期,不要性急,待十八、十九两兵团开到,打
几个好仗,即可直取兰州,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。只要胡马不走
,仗是总有打的。”[25]六月中旬,第一野战军在运动作战中击
破了胡宗南和两马所部共二十万人的联合进攻,解放军第十八、
十九兵团先头部队也相继开到西安、咸阳等地。胡宗南部退至扶
风、宝鸡、凤县地区,二马退至*"州、长武地区,都想借助对方
力量,互为犄角,阻止解放军进军甘、宁、青或南下汉中。二十
六日,毛泽东致电第一野战军,要求他们以部分兵力钳制两马,
集中主力采取迅速行动以包围并歼灭胡宗南部四、五个军。[26]
第二天,他又复电彭德怀指出:如二马只作小撤退则先打两马、
后打胡宗南是正确的,但打两马比较打胡为费力;如两马作大的
撤退,距胡部较远,就实行钳马打胡。[27]根据这个方针,第一
野战军七月中旬在扶风、眉县地区,歼灭胡宗南部四个军四万余
人,取得西进中的关键性胜利。
这以后,已遭受严重打击的胡宗南部退守佛坪、凤县及陇南
地区,二马退至平凉地区,胡、马两部已经远离。七月二十三日
,毛泽东批准彭德怀实行“钳胡打马”的计划。八月二十六日,
解放兰州,歼灭马步芳部主力二万七千多人。九月二十三日,解
放银川,马鸿逵部全部覆灭。
第四,在采行战斗方式的同时,“尚须兼取政治方式去解决
”。毛泽东在《向全国进军的命令》中已要求人民解放军:“向
任何国民党地方政府和地方军事集团宣布国内和平协定的最后修
正案。对于凡愿停止战争、用和平方法解决问题者,你们即可照
此最后修正案的大意和他们签订地方性的协定。”[28]
为推动和争取国民党军队和地方政府接受和平解决,毛泽东
做了大量工作。渡江战役发起前,他就数次致电前线指挥员,要
他们派人同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及苏南、皖南国民党军
队的一些将领联系,推动他们起义。八月六日,他致电彭德怀说
:“我们认为,西北地区甚广,民族甚复杂,我党有威信的回民
干部又甚少,欲求彻底而又健全又迅速的解决,必须采用政治方
式,以为战斗方式的辅助。现在我军占优势,兼用政治方式利多
害少。”[29]
毛泽东还亲自致电、致函给国民党地方高级党政军负责人,
勉励他们起义站到人民方面来,如程潜是国民党元老,在国民党
内地位很高,过去有过同共产党合作的关系,同蒋介石等有矛盾
。一九四五年秋,毛泽东到重庆进行和平谈判时,曾对程潜说过
寄予厚望的话。一九四八年七月,程潜受到蒋介石、白崇禧等的
排挤,由武汉行辕主任改任长沙绥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政府主席
。人民解放军渡江前夕,他已在考虑同共产党合作,实行“应变
”。一九四九年三月,程潜的故旧章士钊受中国共产党的委托,
在南京见到程潜,转达了毛泽东对他的殷切期望,说明不咎既往
,还将给予礼遇,使程潜坚定了起义的决心。程潜回湖南后,在
六月间将他表示起义决心的“备忘录”通过关系送给毛泽东。七
月四日,毛泽东亲笔复电程潜。电文是:“颂云先生勋鉴:备忘
录诵悉。先生决心采取反蒋反桂及和平解决湖南问题之方针,极
为佩慰。所提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保存贵部予以整编、教育等项
意见,均属可行。此间已派李明灏兄至汉口林彪将军处,请先生
派员至汉与林将军面洽,商定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军事处置诸项
问题。为着迅赴事功打击桂系,贵处派员以速为宜。如遇桂系压
迫,先生可权宜处置一切,只要先生决心站在人民方面反美、反
蒋、反桂,先生权宜处置,敝方均能谅解。诸事待理,借重之处
尚多。此间已嘱林彪将军与贵处妥为联络矣。”[30]
程潜在七月十一日收到这个复电,反复看了几遍,高兴地说
:“湖南的问题,去年就开始酝酿,由于没有得到毛主席的指示
,宝盒子还没有揭盖,顾虑很多,现在有了这封信,真是湖南人
的喜讯,喜讯啊!”并表示决心“早日实现湖南和平起义”。
当时,准备追随程潜起义的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司令官陈明仁
,因一九四七年六月坚守四平曾受到蒋介石的嘉奖,担心共产党
不会宽容他,心里有所顾虑。毛泽东估计到这一情况,对章士钊
谈过:“当日,陈明仁是坐在他们的船上,各划各的船,都想划
赢嘛!这是理所当然的。我们会谅解,只要他站过来就行了,我
们还要重用他。”[31]陈明仁看了章士钊给程潜的亲笔信,里面
讲到毛泽东这一段话,顾虑尽除,加快了准备起义的步伐。
一九四九年八月四日,程潜、陈明仁等在人民解放军策应下
,在长沙宣布起义。这件事在国民党统治区内的震动很大,对加
速中国南部的解放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。
此外,毛泽东还通过已站到人民方面来的国民党军政要员对
国民党剩余军队作争取工作。兰州解放的十三天后,也就是九月
八日,毛泽东在中南海约见张治中,对他说:西北野战军已经由
兰州及青海分两路进军新疆。希望张治中去电新疆军政当局,敦
促他们起义。张治中表示:我早有此意,只是自五月以后,我同
陶峙岳、包尔汉没有联系了。毛泽东说,我们已经在伊宁建立了
电台,你如有电报,可发至伊宁再转迪化(注:即今乌鲁木齐)
。
九月十日,张治中发电给陶、包称:“今全局演进至此,大
势已定,且兰州解放,新省孤悬,兄等为革命大义、为新省和平
计,亦即为全省人民及全体官兵利害计,亟应及时表明态度,正
式宣布与广州政府断绝关系,归向人民民主阵营。在中央人民政
府未成立前,接受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之领导。治深知毛主席对
新省各族人民、全体官兵、军政干部,常表关切,必有妥善与满
意之处理。”[32]这个电报,在九月十五日由中国共产党的联络
员邓力群从伊宁秘密飞往迪化时,转交给陶峙岳、包尔汉。九月
十七日,陶、包联名复电张治中称:“新疆前途,承详切指示,
至深感激。”并表示:“在保障国家领土、维护本省和平及避免
军队无谓牺牲之三项原则下,选择时机,和平转变。”九月二十
五、二十六日,陶峙岳、包尔汉宣布起义,实现了新疆的和平解
放。
至一九四九年九月底,在中国大陆上,除西南和两广等一部
分地区外,都已获得解放。
注:
[1] 《毛泽东选集》第4卷,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
,第1375、1377页。
[2] 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报告记录,1949
年1月6日。
[3] 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结论记录,1949
年1月8日。
[4] 《毛泽东选集》第4卷,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
,第1389页。
[5] 阎长林:《在大决战的日子里》,中国青年出版社19
86年10月版,第196页。
[6] 师哲:《在历史巨人身边》,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
年12月版,第375—384页。
[7] 《毛泽东选集》第4卷,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
,第1424—1439页。
[8] 毛泽东在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上的结论记录,194
9年3月13日。
[9][10] 阎长林:《在大决战的日子里》,中国青年出版社
1986年10月版,第222、224、225页。
[11] 《中共中央在香山》,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年9
月版,第248页。
[12] 余湛邦:《张治中机要秘书回忆录》,中共中央党校
出版社1991年10月版,第97页。
[13][15] 《张治中回忆录》,中国文史出版社1985年
2月版,第824、843页。
[14] 中央军委致总前委,并告二野、三野电,1949年
4月14日。
[16] 中央军委致总前委,粟张,刘张李电,1949年4
月16日。
[17][28] 《毛泽东选集》第4卷,人民出版社1991年
6月版,第1451页。
[18] 阎长林:《在大决战的日子里》,中国青年出版社1
986年10月版,第281页。
[19] 中央军委致总前委,刘张李,粟张,并告林罗,彭贺
电,1949年5月23日。
[20] 毛泽东致周恩来信,1949年7月10日。
[21] 中央军委致邓张李,并告林邓谭电,1949年9月
12日。
[22] 中央军委致林邓萧,并告刘张李电,1949年7月
16日。
[23][27] 毛泽东致彭德怀电,1949年6月27日。
[24] 中央军委致总前委,刘张李,粟张,并告林罗,彭贺
电,1949年5月23日。
[25] 中央军委致彭张赵电,1949年5月26日。
[26] 中央军委致彭张赵电,1949年6月26日。
[29] 毛泽东致彭德怀并贺习电,1949年8月6日。
[30] 程潜:《回忆湖南和平起义》,《潇湘黎明》,湖南
省文史研究馆1994年8月版,第8页。
[31] 陈明仁:《湖南义举》,《潇湘黎明》,湖南省文史
研究馆1994年8月版,第177、178页。
[32] 《张治中回忆录》,中国文史出版社1985年2月
版,第581页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