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二、彭总冤逝与饥魔游荡

  恶劣的监管条件和残酷的批斗审讯,摧垮了这位硬朗朗的铁汉。到了1972年后,他经常便血。直到第二年4月,他才被送进医院检查,被确诊为晚期直肠癌。真可以说,他是死于心肠太直了。
   周恩来闻讯后,打电话批评了卫戍区监护办公室和专案组:“彭德怀同志病到这个程度,你们怎么才知道?怎么才报告?太不像话了。”他指示:请三0一医院的同志马上研究手术方案,尽全力治疗。
   4月18日,医院正式通知专案组:“145号”必须尽快动手术,否则有生命危险。专案组只好打报告请示周恩来。周恩来批示:彭德怀同志的问题还没有搞清,手术不要受到影响,一定要做好。
  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彭德怀却坚决反对手术。他对着专案组的人吼道:“你们不把我的问题搞清楚,我决不做手术!”
   专案组的人劝道:“你的案是毛主席定的,他老人家不点头,谁敢……”
   “那好,你们让我去见毛主席!”
   “你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吗?告诉你,给你做手术是周总理亲自批准的,你还信不过吗?”
   “那好,请允许我给总理打个电话,我有话要跟总理说。”
   “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!”
   “不对!我这是正确反映客观事实,我在庐山讲的是真话,我没有错!我到死也不认这个账!不给我把问题搞清楚我死不瞑目!”他还想用自己最后一口气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,他坚持要在做手术前见一见毛泽东和周恩来,以讲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。后经侄女彭梅魁反复劝说,他才勉强同意先做手术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仍在不断地申辩:“我没有里通外国!我自己犯有许多错误,但我不搞阴谋诡计,在这一点上,我是清白的!”在风雨飘摇的中国之冬,可能毛泽东、周恩来都已无暇或无心顾及彭德怀了,整个中国都已乱了方寸,他们面前的乱麻已经多得难以理清:毛泽东感觉到“天下大乱了”,自己“已经收到马克思发来的请帖”;而周恩来的处境更加困难,已经时时准备“入地狱”了。尽管我们无意苛求两位伟人,庐山的那场风暴也不是他俩的“合谋”,但庐山会议确是一段无限的悲剧“风光”。彭德怀于1974年11月29日含冤去世。当今天我们能公正地评价这段历史时,“始作俑者”们都已纷纷作古,而这段繁杂的“历史的插曲”,给后人留下了苦涩的思索。
   庐山会议之后,在毛泽东眼里,这大获全胜的政治局面必将带来经济的飞跃。然而事与愿违,三年大跃进才进行了两年,迎来的不是为“一天吃五顿饭”而发愁,而是要勒紧腰带共度饥荒了,人们跑步进入的不是共产主义社会,而是要为几斤粮油去排长队了。初始的困难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。但不久,饥饿,这个发了疯的魔鬼就在不远处狞笑,死神在向人们招手。据大致测算,中国人口总数在1959年是6.72亿人,1960年为6.62亿人,即减少了1000万人,1961年比1959年减少了1400万人。按照当时出生与死亡相抵后人口净增长率推算,正常情况下1961年总人口应比1959年增加2700万人,两者相加,1959年至1961年的非正常死亡和减少出生人口数,大约在4000万人左右。这可能是本世纪内世界上最大的饥荒。毛泽东彻夜不眠,思考,再思考;周恩来马不停蹄,努力,再努力;饿死人了,能不急吗?
   在庐山会议之前,毛泽东、周恩来先到杭州视察。
   几天前,浙江省委接到陈云的电话,陈云说在嘉善他有个舅舅,来信说生活困难,没粮食吃。陈云在电话里带些讽刺意味地说:“你们嘉兴不是亩产七、八百斤吗?你们去查一查啊!那里的百姓在饿肚子。”省委书记霍士廉就带上省委办公厅几个同志到嘉兴、温州、丽水地区调查。一查亩产果然没那么多,那里的老百姓确实正在闹饥荒,还饿死不少人。当霍士廉小心翼翼将这些情况向毛泽东、周恩来汇报时,其他官员的心情都有些紧张。因为他们已觉察到领袖们脸上失去了往日的轻松与笑容。毛泽东的眉头紧皱,连点烟时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。那神色难以捉摸:是惊讶?是疑惑?还是气愤?霍士廉急忙做了补充:“这些材料都是真实的,主席可以派人去调查。”
   毛泽东吐着烟,半晌不说话。这使得紧张气氛更加剧了。
   毛泽东说了句:“你是个老实人,我相信你。”显然他的气愤另有所指:“这是犯罪啊。要坚决惩治官僚主义!”他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:“四川饿死人报了,河南、安徽死了也报了,你们浙江死了这些人,还说没有死人?”
   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。毛泽东气得手颤巍巍地,又去点烟。趁此机会,周恩来接过话茬:“我总理没有当好,让百姓挨了饿。”他说着,两行热泪流到腮边。他站了起来,深邃的目光直逼前方。他严厉地批评道:“你们是外来人嘛,对浙江的百姓没有感情!”
   “百姓饿肚子,我们是有责任的。”霍士廉承担着责任,又一言难尽。
   周恩来继续说:“浙江在自己收成不好的情况下,调大批粮食支援重灾区,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。重灾区的人民是不会忘记的。”他平日温和的面容一下变出严峻的棱角,加之两道浓眉,显出不怒而威的风度,他的话锋一转:“你们当父母官的,要关心老百姓的生活,不要犯官僚主义的错误。上调粮食20亿斤是多了,30亿根本不可能。今年你们少缴国家2亿斤粮,再不够吃,再返销一点。不能让浙江的老百姓饿肚子啊。”
   霍士廉汇报说,在一次华东会议上,中央一些部门领导和华东局的柯庆施要浙江报高产指标,省委十分为难。毛泽东点了点头:“上有好者,下必有甚焉者矣。”
   庐山会议前后,在“人有多大胆,地有多大产”的口号下,浙江各地也放起了“卫星”,说假话,说大话,刮浮夸风的人大有人在。
   毛泽东已渐渐平静,“报产量,高了就好,低了就右,这不好。这是逼着人家说瞎话。”他起身在房间里溜达,双手剪在背后。边走边说:“报产量多少就是多少,产量上不去,总结经验,找找为什么搞不好?要实事求是嘛,怎么不实事求是啊?”
   霍士廉说了自己的意见:“一个不说实话,一个是官僚主义,不了解情况,一个是他害怕,害怕戴‘右’的帽子。”
   毛泽东推心置腹:“你们都是地方官、父母官,最了解情况。我们高了好几层,情况了解不了。你们不向我们说真话,我们就成了瞎子、聋子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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