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八、因预算问题,周恩来与毛泽东争执起来

  渐渐地,周恩来与几位主管经济工作的副总理,从防止冒进走向了反对冒进。
   防止和反对冒进,关键在于控制基本建设投资。从1956年1月下旬开始,周恩来集中做这方面的工作。他告诫有关方面:“基本建设一多,就乱了,各方面紧张。”1月20日,他在党中央召开的知识分子问题会议上呼吁:“不要搞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,要使我们的计划成为切实可行的、实事求是的计划,而不是盲目冒进的计划。”1月30日,他又在政协二次会议所作的《政治报告》中提出:“我们应该努力去做那些客观上经过努力可以做到的事情,不这样做,就要犯右倾保守的错误,我们也应该注意避免超越现实条件所许可的范围,不勉强去做那些客观上做不到的事情,否则就要犯盲目冒进的错误。”
   为了预算指标的问题,一向尊重毛泽东意见的周恩来与毛泽东发生了一次面对面的争执。
   那是4月下旬的一天,毛泽东在颐年堂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追加1956年基建预算20个亿,毛泽东话音一落,会场里顿时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,多数委员都表示反对,周恩来发言最多:“追加基建预算将会造成物资供应紧张,增加城市人口,更会带来一系列困难……”
   虽然周恩来依然温文尔雅,说话的声音也不大,但在毛泽东听来却相当刺耳,难以接受。尽管他一向乐观地看待孤立,相信“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”,但真的陷入孤立,其思考多时的远大目标得不到响应时,其郁闷的心情可想而知。当他最后一次提出的意见仍然得不到委员们的支持时,他宣布散会。大家不欢而散。
   会后,周恩来去见毛泽东。毛泽东的怒气未消,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。周恩来解释着自己的意见,希望能改变毛泽东的设想,但毛泽东认定的事物是不会轻易改变的,周恩来有些伤心,叹道:“我作为总理,从良心上不能同意这个决定。”
   这句话极大地触动了毛泽东,他的烟头在指缝间凝住了,好像望着一个陌生人。他疑惑尖锐的目光分明是说:恩来,干革命,搞建设,难道能靠“良心”?!毛泽东讨厌“温良恭俭让”。不久,毛泽东就离开了北京。
   毛泽东与周恩来的分歧,表现为“冒进”与“保守”之争,但这与两人的思维方式或思维习惯是分不开的。毛泽东讲辩证,也讲防止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,但更多的是大刀阔斧,有重点论强于两点论;他不喜欢两只拳头同时出击,当两只拳头同时出击时,他总觉得是一个拳头掩盖了另一个拳头,或者说是一个拳头扰乱了另一个拳头,而使出击者本身莫衷一是,所以他喜欢“一个拳头打人”,为了更有力哪怕先缩回拳头,但决不两个拳头同时出击。所以毛泽东的讲话中,不常说“既要又要”什么;或“一手”什么“另一手”什么,而喜欢说“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”;讲“东风压倒西风”;主张打破平衡,先破后立,不破不立。
   然而经济的许多规律恰恰要求平衡。
   周恩来努力寻求的正是生产上的平衡。他指定薄一波和计委的张玺负责平衡工作,要求把群众的建设热潮同计划的全面平衡结合起来。
   5月11日,周恩来在国务院全体会议上再次指出:“反保守、右倾,从去年8月开始,已经反了八九个月了,不能一直反下去。”
   在周恩来、陈云等的坚持下,1956年5月,中共中央召开会议,讨论了当年的预算问题,这次会议还决定,我国经济发展要实行既反保守、又反冒进,坚持在综合平衡中稳步前进的方针。会后,刘少奇要求中宣部就反对“两个主义”代《人民日报》拟一篇社论。这就是6月20日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的《要反对保守主义,也要反对急躁情绪》的社论。
   6月1日,周恩来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,研究再次压缩1956年计划指标和编制1957年计划问题,他认为2月会议压缩后的基本建设投资指标仍是个冒进指标。6月4日,中央开预算会议时,周恩来介绍了上半年经济发展中存在的矛盾,提出了准备继续压缩基本建设投资、紧缩开支的意见。
   6月10日,在刘少奇主持下,政治局会议基本通过预算报告初稿,后经修改,其中涉及主导方针的几句话成为:“在当前生产领导工作中,必须着重全面地执行多、快、好、省和安全的方针,克服片面地强调多和快的缺点……生产的发展和其它事业的发展都必须放在稳妥可靠的基础上。在反对保守主义的时候,必须同时反对急躁冒进的倾向,而这种倾向在过去几个月中,在许多部门和许多地区,都已经发生了。急躁冒进的结果并不能帮助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,而只能招致损失。”
   对于上述提法,在党内也有人表示不同意,认为这是同去年夏季以来开展反对右倾保守思想的方针相背离,会引起思想混乱。6月12日,周恩来在国务院全体会议上,高声说道:“去年12月以后冒进冒了头。因此,现在的情况和去年不同了,已经不是预防而是需要反对了!如果冒进继续下去,又会脱离实际,脱离今天的需要和可能,不能向群众泼冷水,但也不能把少数积极分子的要求当成群众的要求。”
   6月16日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社论《读一九五六年的国家预算》,认为预算报告“最值得注意的一点,是在反对保守主义的同时,提出了反对急躁冒进的口号,这是总结了过去半年中执行国民经济计划的经验得来的结论”。社论在指出急躁冒进的几种表现后说:“希望全国各级组织和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,都认真地重视这一个警号,在实际工作中正确地进行两条战线的斗争。”文章虽然很重要,也许是题目不鲜明,并没有引起毛泽东的注意。
   毛泽东注意到另一篇文章,即刘少奇委托中宣部起草的社论,这篇社论用了鲜明的标题:《要反对保守主义,也要反对急躁情绪》。文章在发表前,经刘少奇、周恩来等审阅修改,刘少奇批示:“主席审阅后交乔木办。”已经回到北京的毛泽东接到此稿后,批了三个字:“不看了。”毛泽东将自己极大的情绪压抑下来。“不看了”三个字是毛泽东婉转的反对,是他保留意见的一种方式。
   虽然毛泽东表示“不看了”,但社论中一些论断却深深地刺激了他,比如文中提到:“急躁情绪所以成为严重的问题,是因为它不但是存在在下面干部中,而且首先存在在上面各系统的领导干部中,下面的急躁冒进有很多就是上面逼出来的。”
   毛泽东是否认为这个“上面”就是指的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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